下巴抵上她的頭頂,裴玄將蘇蘊宜摟入懷中,低聲道:「你儘管放手去做,善後的事,一切有我。」
夜色寂寂,燈火融融,兩人安靜地相擁,聽著彼此平靜的心跳。
「冊封你一事,只因路上匆忙,來不及明旨下發,來之前我已擬好旨意,明日就正式下旨,絕不會讓你沒名沒分地待在宮裡。」想起陳衡來稟報時提到那女官嘲諷蘇蘊宜的言論,裴玄壓下心頭惱怒,將她愈發摟得緊了些,鄭重道:「哪怕貴嬪也不過是暫時的,待我料理了魏桓,即刻便封你為後。」
蘇蘊宜下意識地想謙讓一下,但想了想,還是揪住他的頭髮,一字一頓認真道:「這是你自己說的,天子一言九鼎,你可得記好了——我是一定要做皇后的!」
扯過她的手,裴玄在手背上親了親,「遵命,我的皇后娘娘。」
兩人又膩歪了一陣,摟摟抱抱地上了榻。裴玄今
日忙於朝政,大概是累了,很快就沉沉睡去。倒是蘇蘊宜有些認床,輾轉反側到了半夜還沒有絲毫睡意,她又枕在裴玄的胳膊上,怕動得多了吵醒他,便用目光在他臉上細細描摹。
說來也奇怪,分明是同一個人,但她總覺得裴七郎和裴玄是不同的。直到此刻,看著他穿著和自己同樣的寢衣,散了頭髮,睡顏柔和靜謐的樣子,裴七郎和裴玄的模樣漸漸重疊,最後合二為一,定格成眼前人。
難言的悸動在心底逐漸泛起,繼而翻湧成浪,蘇蘊宜小心翼翼地湊過去,嘴唇輕輕貼上裴玄的嘴唇。
按照她的打算,這本該是個一觸即分的親吻,可背後忽然抵上的手打斷了她的計劃。裴玄仍閉著眼,身體卻欺壓而上,舌尖熟稔地挑開她的牙關,勾動她一起沉淪。
「唔……」蘇蘊宜雙手不自覺地攀上他的肩頭,也不知是想迎合還是推拒,裴玄的唇舌將她的思緒也攪亂,極艱難地才掙出一絲神志,「七……七郎,你有沒有……啊別咬那裡!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?」
味道?裴玄下意識地嗅了嗅,鼻尖縈繞充斥著蘇蘊宜髮膚間的陣陣幽香,但除此之外,仿佛還有一股隱秘的、幽微的……焦味?
「什麼東西燒著了!」裴玄從蘇蘊宜身上猛然抬起頭。
走水哪怕是在皇宮也是一件大事,建康宮多為木製,一旦火勢蔓延,後果不堪設想。
兩人當即起身穿衣,陳衡匆忙入內稟報:「陛下,貴嬪,顯陽殿偏殿不知何故走水,奴已差人在著手撲滅,請陛下與貴嬪立即移駕!」
裴玄一把拽住蘇蘊宜的手,「你先隨我同去式乾殿!」
「不急。」蘇蘊宜的臉色異常陰冷,可她眼神沉著依舊,「我倒要好好看看這場火究竟是怎麼燒的。」
……
火蛇翻卷,濃煙滾滾,橙紅刺目的火光將半邊天都染成同色。宮人和侍衛們漆黑的人影在火光中來回奔走,顯陽殿偏殿的支柱在一片喧鬧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。伴隨著一聲無奈的嘆息,偏殿轟然倒塌。
蘇蘊宜和裴玄並肩站在高處,眼睜睜看著原本富麗巍峨的顯陽殿垮塌下去一塊,像美人兒跛了一條腿。
幸而火情發現及時,侍衛和宮人們也救火得力,總算在火勢蔓延到正殿前把明火撲滅了,只余漆黑刺鼻的煙霧仍在顯陽殿附近繚繞徘徊。
明火雖滅,蘇蘊宜的眼瞳中卻仍舊倒映著烈焰一般,燃燒著熊熊火光。
蘇貴嬪頭天入宮,其所在的顯陽殿就走水焚毀小半,發生如此不祥之事,可以想見她此刻心情必然糟糕至極。此刻侍奉在旁的幾個宮人全都噤若寒蟬,生怕貴嬪的怒火要發泄到自己頭上。
裴玄轉頭擔憂地看她,卻見蘇蘊宜忽然低下頭,雙肩聳動不已——隱忍半晌,蘇蘊宜終於按捺不住,竟仰面大笑起來。
「七郎,」蘇蘊宜笑著,抬手抹著眼角笑出的淚水,「原來她也不過如此。」
「是。」裴玄幫著擦了擦她的臉,「他們不過如此。」
顯陽殿受損,一時半會是不能住人了,蘇蘊宜便搬進式乾殿與裴玄同住。
白日裡才勞頓過,晚上歇下沒多久又逢此意外,這一回蘇蘊宜躺下沒多久就睡熟了。倒是裴玄,因上朝時辰在即,乾脆也不睡了,召來自己的心腹宦官陳忠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頓,又換了朝服往太極殿去。
文武百官早早就候在太極殿外,聽聞大宦官唱和,便列隊而入,各自歸位。陛下已然端坐帝位,面前十二旒遮掩,看不清神情。
陳忠高聲道:「有事起奏,無事退朝。」
「臣太史令何承天有本啟奏!」
太史令是太常寺之首,主管禮儀祭祀、記錄星象、占卜吉凶等。何承天一開口,裴玄的心弦就微微緊繃起來,他沉聲道:「說。」
何承天出列道:「陛下,臣夜觀星象,見紫微垣黯淡,而有彗星入營室,此乃後宮不寧,皇后失勢之兆。怕是有妃嬪不祥,恐將牽連國母,禍亂朝政。此不祥之氣聚於東南方向,敢問陛下,東南方是哪位娘娘的居所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