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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連親生妹妹的性命都可以毫不顧惜,卻還要怪你父親狠心麼?」

陳夫人原本還在心裡怨怪蘇俊責罰太輕,可見了蘇長女此刻情狀,又覺得這法子絕妙無比。

對於蘇長女這樣的人而言,皮肉之苦尚可以忍受,忍過去了還要再反咬你一口。只有將她引以為傲的東西徹底摧毀,讓她親眼看著自己從雲端跌落,才能讓她切實地感受到痛苦。

想到這裡,陳夫人終於感到一絲快意,她冷笑道:「家裡正好在準備你五妹妹的婚事,若有什麼剩的漏的,便拿去給你添妝,也算是做父母留給你最後一點心意了。」

「至於婚期,夫君,可要叫那虞氏子登門請期?」

「既已有了夫妻之實,何必還要如此麻煩?」蘇俊面無表情地說:「我看三天後就是個不錯的日子,就叫那虞氏子上門來把人帶走就是。」

「夫君說得是,我這就去安排。」

聽得他們三言兩語之間就定下自己的終身,巨大的恐懼將蘇長女徹底吞沒,她終於雙膝軟倒,跪在地上,體面全無地嚎啕大哭起來,「父親,母親,我知錯了,我真的知錯了!我願意嫁去廣陵秦氏,求你們,不要把我嫁給虞越,求你們了……」

她伏倒在地,哭聲哀慟,仿若孤鳥悲鳴,可在場三人沒有一絲動容。蘇俊最後冷睒了她一眼,拂袖而去,陳夫人緊隨其後。

蘇蘊宜跟著走了兩步,回頭看了眼自己那長姊,從來驕矜端莊的貴女,此刻萎靡在地,像一件失了光澤的舊綢緞衣裳。

三日後,蘇長女出嫁。

沒有十里紅妝,沒有熙攘賓客,沒有絲竹弦樂。有的只是一地潦草和滿室寂靜。

虞越騎馬登門,攔在門外的長兄蘇治等人只是象徵性地讓他念了首催妝詩,就擺著手迫不及待地讓人把蘇長女接走了。蘇長女臨上花轎前,眼淚流了滿面,也不見蘇俊多眨一下眼。

就這麼看著人匆匆走了。

滿桌佳肴吃在嘴裡也是乏味,蘇七女夾了兩筷便放下象牙著,長長地嘆氣,「長姊這樣驕傲的人,從此入了寒門,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能過成什麼樣。」

過成什麼樣?那都是眼下就可以想見的。

蘇長女由雲端跌落泥沼,必然不甘不願,心中怨氣橫生,整日裡定要尋釁滋事。而虞越是個打定了主意要攀高枝的,一開始當能伏低做小,可裝一時簡單,裝一世難,要不了多久,或許在他察覺蘇長女已徹底惡了蘇氏之後,或許在他發現蘇長女的陪嫁都是虛抬之後,總之早或晚,這兩人必成怨偶,註定此生彼此糾纏折磨。

可這些話,蘇蘊宜沒有說出口。她曉得蘇七女雖同這個阿姊徹底交惡,可終究是同母姊妹,心裡不是完全不記掛的,因此只是笑笑說:「臨平虞氏雖是寒門,可並非毫無根基,她若能看開,日後未必沒有好日子。」

蘇七女默了默,卻搖搖頭,「話雖如此,可我這個阿姊我曉得,她是看不開的。」說著話,她站起身,眼神飄向遠處,那裡散著一地的紅紙,分明是喜慶的景象,蘇七女眼中卻滿目憐憫,「她必然是過不好這一生了。」

此話悄然隨風散去,又過不到十幾日,虞家那頭就傳來了回音,道是蘇長女毆打虞姑爺,而虞姑爺這次竟敢還手,蘇長女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女郎,很快就落入下風,被打得鼻青臉腫,正鬧著要和離歸家。

「年輕小夫妻,床頭打架床尾和,都是常事,過兩天自然就好了。這等小事,不必傳去家主耳朵里擾了他的清淨。」

陳夫人聽了消息,也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,便撩開手再不管,轉而看向蘇蘊宜笑道:「明你便要出閣了,心裡頭可還緊張?」

蘇蘊宜勉強笑了笑,「還好。」

陳夫人寬慰道:「不必硬撐著,頭次嫁人哪兒有不慌的?好在你上頭沒有公婆,待嫁過去,同夫君熟稔了,這日子也就舒坦了……」

一番諄諄勸導,蘇蘊宜雖不住點頭,其實全沒聽進心裡。

她沒有硬撐,同秦長卿成婚她是不怕的,她擔心的是另一件事。

待辭了陳夫人,回到自己院中,蘇蘊宜當即就問:「那邊可有消息了?」

而倚桐果然還是搖著頭說:「沒有,女郎,蓮華在裡頭一點兒消息都傳不出來。」

捂著心口,蘇蘊宜蹙眉落座,半晌才道:「打聽不到動靜,我這心裡總是不能安定。」

「女郎可是擔心蓮華?其實蓮華與他們無冤無仇,女郎又得裴七郎看重,他們必是不敢拿她怎樣的……」

「我知道,所以我擔心的不是蓮華。」蘇蘊宜咬著下唇,半晌才勉強出聲,「我擔心的是裴七。」

那日他臨走前,在自己唇邊頰上親了又親,說了不知多少遍「你要乖乖等我回來」,那聲音低沉沙啞,似乎鬼魅囈語,過去這麼多日了,還在她耳畔聲聲迴響。

蘇蘊宜幾乎不敢想像,等裴七郎回到吳郡卻發現自己已另嫁他人時會是怎樣一副表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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